云梦很乖很乖地趴到窗边向外看。可是窗玻璃上贴了一层塑料布,除了忽明忽灭的光影,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没有懊恼也没有抱怨,而是乖巧驯顺地用手指轻轻地划着玻璃,玻璃冰凉,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霜。
天渐渐明朗起来,炮竹声也更加稀少和零星。云妈妈将手里的书放回桌上,伸了伸腰,动作并不剧烈,可是她又咳了起来。云振国强撑着想要打架的眼睛,还没等他起身,云梦已经滑溜地跳下床,把妈妈的药拿了过来,然后,又到桌子角的暖水瓶里倒了一杯温水,捧到妈妈面前。云妈妈喝了口,又缓了好一阵,才稳住咳声,她看了看云梦画在玻璃上的烟花的图案,用手摸了摸云梦的脑袋。
云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正常地睡过觉了,又刚刚熬了一个通宵,尤其乏困得不行,她的眼皮也有些肿胀,可是,她害怕睡觉,她不愿去睡觉,虽然睡觉可以减轻病疾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可是,她不愿意。因为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陷入让人恐怖的长眠。而这一次守岁,很可能,不,是她可以确定,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守岁了,有家人相伴的最后一次,她不想错过去,更不舍得错过去。
她看了看云振国和云哲,然后,把目光停驻在跪在窗前云梦身上。
今天, 云梦就七岁了,如果自己在某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应该可以照顾她自己了,也应该可以帮着爸爸照看弟弟。虽然这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早。但是,她必须面对。
想着,云妈妈的眼前不自觉的弹出云梦忙碌地做家务的画面。她的心底闪过一丝疼痛,可是,她知道这种心疼没有用,不要说她不在了,即使她继续活着,这种生存状态也会一直伴随着云梦。甚至,她的生存状态会加剧云梦生活的糟糕程度。
想着,一种无力感让她五味杂陈,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甘和不舍让她气血难平。她从来条理的思绪闪过一瞬的挣扎,并且这种挣扎并没有消失,而是随着云梦回头时一个充满希冀的眼神而瞬间狂放爆棚。
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云梦的妈妈就做了一个决绝甚至有些莽撞的决定,为了不让自己反悔,她迅速起身,甚至连毛笔的墨水都顾不得洗去。
她快速起身,走到床前,伸手抚摸下云梦的脑袋:“梦梦,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走,出去走走?您是说去屋外面走走?可是……"
云梦忽闪了几下大眼睛,眼里闪过满满的惊喜希冀。
够了,有这种惊喜和希冀就够了,云妈妈自动忽略掉可是两个字,不再迟疑,快速从床头找到为云梦准备的过年的新衣服,帮着云梦穿到身上。然后又拿了一条半旧的毛绒围脖为云梦围好。而 她自己则从床上抓起一件盖在棉被上的军大衣披到身上。然后,快速的打开房门走出去。急迫的好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掉。
云振国本来想阻止的。可是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想法呢?虽然他不知道妻子的身体具体地能撑多久,但是,他能确定时间不会太长,尤其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复查时,医生尤其凝重的表情,让他痛苦之余也彻底地明了和惶恐。
眨眼的功夫,云梦也冲了出去,留下云振国有些焦急和担忧地现在门口,表情担忧且痛苦。
新年的第一个清晨 ,寒冽掩盖了空气的潮湿 ,阴冷吞没了晨曦撒下的微寞的温度,不远处的村落里传来几声暗哑的爆竹声,烟花很少,稀稀落落。
偶尔的稀落的烟花在灰色的天空中绽放得很是萧索和落寞。有些像强撑着夕阳的山色,让人感觉无助和空落,云梦不觉得,她就像看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兴奋地冲到院子前面的小路上,冲着烟花散落的霾雾,使劲地蹦跳和挥手。云妈妈跟在她的身后,看看烟花散去的天空,有些出神……
两只麻雀立在光秃丫杈的梧桐树的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出现得有些突兀的母女,或许是被小云梦的活泼和生动感染,或许是熟识了,也不感觉害怕,跳脱着在参差的树枝间雀跃,叽喳。
不知不觉间,在苍茫的间或漂浮些h药气息的空气里,又明灭了几下焰火。小雀有些受惊,扑棱着翅膀,跳到另一只树枝上,好奇且不安地张望。
同时,云梦和妈妈和看向焰火乍起的方向。
绚烂多彩的焰火,开始是一处,两三处,最后幻化成十几二十处的点位,就在西南角的马路上接连地在灰色的天空豪气地绽放,让天空也瞬间闪亮且热闹。彭,嗤,嗖……各种声音也是热烈且激昂地响亮,一时间,本来冷冽料峭的空间显得异常生动和热闹。
焰火在空中变幻着形状和花色,斑斓的满天星,妖娆的金丝菊,裹着脆响乱窜的银带子,转瞬即逝的,洋洋洒洒的 ……云梦被着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撼到 ,她好奇且兴奋地探着脑袋,踮着脚尖,一边惊呼一边扯着妈妈的胳膊摇晃。
云妈妈也有些震惊,因为她知道村里的富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