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能在有生之年一睹将军御所的风貌,是多少人赴汤蹈火都换不来之幸事。
但应雨的精神仍有些提不起来,远远伫立在山麓间的身影显得踌躇,莫名有一种难以排遣的微妙失落恍惚于日光下。
尔后,他寻摸着对准远处城池的一隅,举起了手,将那名为二条御所的邸所,置在光照下,又仿若金盂般端于手中。
怎么看,都更像是一所庙宇。应雨端详着手心里微缩的府苑,不消旋转,其中的细节便可一览无余。
将军居住之所,论其气派,四方大名本无人能及。而应雨却在这典雅端庄背后,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感觉——恍世之间,线面错乱,岁月的沉淀附着其表面,似乎久久无人愿去精心打理。威慑的骨架将典雅的皮肉弃之不顾,从金身内滋生出梅斑的锈迹,进而笼罩瓴壁黯然退场。
总之,它从此就是一尊暗淡颠倒的佛像了。
直至走到它近旁,应雨才搞清那线条,究竟为何参差。对,是壕沟,它纵横交错一圈圈切割去外围的土地,并生有向内部拓展的迹象。
嘶奇怪了,论战事如何频发,也不会侵扰到将军头上的啊?为何要挖这么多的壕沟呢?应雨心存疑虑,且断断续续地遭到护吉郎的打搅。
这家伙眼下正不厌其烦地絮叨着一个极其冗长的故事,只言片语中,应雨只听得其大致说得是:有一年入冬前,在乡下老家,隔壁邻居进山打猎的途中偶遇了一只翅膀受伤的幼隼,看其呈匍匐在地之姿,简直唾手可得。可奈何那猎人过于笨拙,惹得那隼连忙扑闪着躲进了旁边的荆棘丛中。
然后呢?应雨问。
然后,猎人退到了远处的树后,观察起隼的一举一动,护吉郎说最终他发现这猎物与其说是躲避,不如说是被困于其中。没出半晌,他便悻悻作罢了。
我是说那幼隼,结果怎样了?
哦,它呀,它仰面声嘶力竭地呼救,盘旋上空的伙伴却无计可施。结果竟是被保护自己的荆棘扯得皮开肉绽,想想就可怜。
可怜?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怎敢笃定,盘旋在它头上的就一定是伙伴,而非另一层面环伺猎物的猎人呢?
现在争论这些无益的干嘛?
对吧,真搞不懂你这家伙,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净扯些没用的。
此乃神谕,你不会懂的。护吉郎手指戳在颌下,故作沉思样擅使刀剑护身者,必成刀下苦冤魂。
切,神谕你妈啊九三郎!!
在!大人,有何吩咐。
等进谒完将军,就由你和弥镪大人同住一个房间。
那大人,您上哪去?
我?当然是自己一个人了。妈的,这混蛋白天神神叨叨,入夜呼噜还吵的人睡不着!!但凡有的选,也不值当跟他计较。
遵命!大人!!
方才的烦扰告一段落,不过,在进谒跟前的这一小段路上,幼隼的身影仍扑闪在应雨的心中,他不禁联想到动身前同家康的交谈。
也不晓得,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家康没有看向应雨,只一味专注地为手中的弓线涂蜡去毛,做好下次猎鹰的充足准备别忘了那可是将军,以你的身份还妄想和他攀上同门的关系。
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我心意已决,应雨说着时,竹千代已从他怀里挣脱,然后开始满屋子乱跑自从回来后,我就和老师断了联系,一天天争端四起,可真要闲下来,我总会惦念起他老人家,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一面呐?
再怎么惦念,老师嘛总能见到,但也不至于打起将军的主意。家康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怕我去了那里,间接授与他人攻讦德川家的话柄。放心,毕竟是私事。我将以岚泉应雨的身份进谒将军,断不会牵扯到德川家乃至咳咳,今川家的。
最好连岚泉应雨也不要提及,家康正色道不如直接报上松千代这一名号,让将军看看,一介草民居然敢作出如此狂妄之举。
我们实力单薄,轻举妄动,以野心示人,到头来纯属自讨苦吃,家康瞅向应雨再说了,岂止三河一家,我们的盟友——尾张以及近江的意见,就无须考虑了吗?别忘了,何谓盟友?是友人同时也是如芒在背的敌人。
无须。
?
既然我做了打算,如无法协调方方面面的因素,怎好意思向你开口呢?应雨拾起掉在地上的旧弓弦,以免绊倒竹千代。
你不妨说一说,我权当耳旁风就好。
尾张方面,有一人可替我担保。
谁?
桐—野—弥—镪。
你相信那个眼线?
正因是眼线,所以才会如实禀报我的一举一动,证明我的举动确与政事无关。
将军那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