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font color="red">[番外]</font>
谢久淮自幼便知道,他生活在一个无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事的地方。
那些今日打过招呼的人,可能第二日就在刀剑下死去。那些说好过几日一起去河边玩的伙伴,可能在一个清晨离开北地再也不回头。
这种经历塑造了谢久淮的性格,他不相信掺杂了任何杂质的感情和承诺,他只相信眼前的事实。
但凡是承诺,差一分一毫没有实现,那就是失诺。
谢久淮的生命就如同北地一般,注定要在动荡中挣扎,为了生存拼尽全力,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要么迎来美好的结局,要么就此灭亡。
自他记事起,他的父母都驻守在北地,在亲自带兵将北狄人赶出边疆后,他的父亲甚至被封为定远侯,保护着这里脆弱的和平。
人们都说他们救了北地的百姓,守住了北地的安宁,他们的儿子谢久淮将来也一定会接替他们继续守卫北地这片广袤的土地。
可谢久淮厌恶战场。
尚且年幼的他曾鼓起勇气说想一家人都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但不要再过这种不安的生活。
话说出口,他被父亲斥责他是个懦夫,谢久淮从此不敢再提。
谢家的儿女不能有任何怯懦,定远侯不允许,北地也不允许。
只有母亲会在他害怕的时候轻轻拍一拍他的后背。
可和平转瞬即逝,北地又开始了连年争战。
北狄王伏真那时还很年轻,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将整个北地收拢进北狄的版图中。
他起兵攻打北地的这一天,谢久淮的母亲因为常年忧虑,又在战场上受过伤,患急病去世,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定远侯甚至没能在葬礼时赶回来。
谢久淮那时已经记事,所以清晰地记得内心的痛苦,心脏中细密如同无数针扎的疼痛一直伴随着他,在每次见到父亲时都会提醒他,母亲死时有多么痛苦,有多么不舍自己年幼的孩子。
如果母亲还在京城生活,或是在淮州生活,她不会那么早就离世。
那个晚上,七岁的谢久淮跪了许久,一直到昏迷过去,也没能换回母亲再睁开那双眼睛。
躺在那里的母亲冰冷僵硬,谢久淮记忆中的母亲明明不是那样。她会用柔软的手牵着他一起往前走,在他害怕的时候轻哼曲调哄他入睡……
可这些事再也回不来了,就仿佛谢久淮五岁那年的玩伴,明明他们前一天还约好第二日要一起去逛集市,可等到天亮,那一家人都消失在北地,谢久淮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母亲下葬后,定远侯曾赶回来看过一眼,可他没有和自己的孩子说一句话,又急忙奔赴战场。
在往后的很多年,谢久淮觉得父亲根本就是忘了母亲。不只父亲,整个北地都遗忘了母亲,哪怕母亲在这里度过了她的大半生,几乎为这里献出她所有的一切。
事实也确实如此。
人们只记得镇守北地的定远侯,却忘了那位侯夫人,她名叫卫永安,自幼习武,年少时的心愿是成为一名将军,后来真的带兵击退过北狄人的进攻。
人们最多记得定远侯有个早逝的妻子,觉得谢久淮这孩子真是可怜。
他们还说,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谢久淮经常听北地的人念叨这句话,因为常常听,他几乎以为自己也是如此认为,以为他也如同千万人一样懂得生命的重要。
他对北地有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直到十七岁那年,他轻而易举地做好决定,他要独自去杀了伏真,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悔。
那时谢久淮才意识到,其实他和自己的父亲母亲很像。
当年为什么突然决定独自离开军营去刺杀伏真,谢久淮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他和父亲大吵一架,至于吵架的原因,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候北地的战事已经持续了许多年,人们看不到战争的终点,越来越绝望,天空与大地被连绵的灰败颜色覆盖,北地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北地。
谢久淮厌倦了这种充满不安和未知的生活,也讨厌和别人告别。他想,只要杀了北狄王伏真,北地的境况一定比现在要好。
他厌恶战争和战场,却必须要用杀戮实现心中的期望,多么讽刺。
此前他从未越过百峰,可那日谢久淮骑马越过百峰中最艰险的那座雪山,他转过身望来路,才发现跨过这道雪山原来如此简单的事。
他自幼习武,后来跟着父亲打仗,十多岁就去了战场。他一直小心谨慎,如同北地的每一个人一样畏惧死亡,但从决定好要独自杀伏真的那一日起,恨意就彻底胜过了他心中的畏惧谨慎。
那应该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一段日子。
谢久淮努力压下心中对未知的恐惧,完全把自己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