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起伏的山脊路,路的两边都是斜坡,一个失足,就会滚出去很远,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这种路在太行山中并不稀奇,虽不陡峭,但也算险峻。路的一端,来自上一座山头,路的另一端,去往下一座山巅,山连绵不绝,路此起彼伏,最终虽然会归结于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但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却要经历一次次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希望的过程。
此时走在这条路上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非常瘦弱,身材纤细,上身穿着棉布的碎花半袖衬衣,下身是深蓝色粗布长裤,脚上穿的布鞋。一身衣着明显区别于市场上售卖的机制品,极可能是主人自己动手缝制的。
这在九十年代的农村或者山村里并不稀奇。
清晨的山中,潮气重,女人头戴一顶草帽,右手拄着一根铁锹,锹头朝上,磨得锃光瓦亮。走山路带一把锹,好处很多,可铲,可撬,关键时候还可用来防身。
经过人类十几年的“侵袭”,太行山脉的野生动物已然不多,但并不排除依旧残存在着凶猛的野兽,比如狼。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方面的考虑,女人才会选择清晨就开始赶路,因为野狼的觅食时段,多是从下午四五点钟开始,延续到夜间。
基本的生活常识,山里人都知道。
女人背着一个藤条编织的筐,每走出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就会低声喊一声,“燕子……”。
紧接着背后的筐里就会传出清亮而稚嫩的回应,“娘……”
又走了一段路程,许是走累了想要歇歇脚,女人停住了步伐。在一处相对稳妥的平地,慢慢蹲下身,将铁锹横在手边,然后小心的扭着身体卸下藤筐,掀开盖在筐口的草帽,露出筐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约两三岁,怀里抱着一个布口袋和一个布包袱,还有一个装满水的大号罐头瓶子。
孩子的面色凝重,一直紧绷着身体不敢乱动,生怕给正在负重行路的女人添麻烦,直到此时看到女人的脸,才如释重负般露出笑容。
“娘……”
“哎……”
女人叫王槐花,今年刚刚二十岁。筐里的小女孩是她的女儿,三岁多了,叫燕子。因为小燕子从出生后就一直营养不良,所以面黄肌瘦,体态弱小,身形与实际年龄完全对不上。
小燕子没学名,她的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很嫌弃这个女孩儿,不仅懒得给她起名字,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在村里给她上户口。
三岁多的孩子,至今还是“黑户”。
“燕子,喝水吗?拉粑粑吗?”王槐花揉着女儿的头问道。
“燕子不渴,娘累了,娘渴,娘喝水。”小燕子摇着头,然后把罐头瓶子抱起来,努力的举给王槐花。
“娘也不渴。那就等翻过了那个山头儿,娘和燕子一起喝。”王槐花咽下一口唾液,抬起胳膊指向前面的大山。
这个方向走出大山,还不知需要多久,一粒粮食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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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燕子用力的点着头,两个枯黄头发编成的羊角辫柔弱不堪的上下摆动。
从山村到乡里,是有捷径的,而且路况平缓,但王槐花不敢走那条路。村里人进出都是走那条路,难免有人看到她们母子。她们是偷跑出来的,只有这一次求生的机会,如果被她男人把她们抓回家,娘儿俩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穷乡僻壤的“野山村”,老爷们儿打媳妇再正常不过,受伤致残的也不乏先例,然后会被扔在一间小屋里任其自生自灭。
命不硬的,会在一天或几天后“病逝”,缺医少药的大山深处,感冒都可能要了人命,不稀奇。
命硬的,几天后或许能挣扎着走出来,然后继续“上岗”该做家务做家务,该下地劳作下地劳作,该……挨打接着挨打。
王槐花不敢赌。她已经多次“死里逃生”,老天爷不会总眷顾着她。
大约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男人喝醉了酒,对她们母女一顿毒打。
那一次,她被打的头破血流,小燕子被从屋里扔到了院角,磕的头破血流,哭的撕心裂肺。
也就在那一天,王槐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逃离这座魔窟,摆脱这群魔鬼。
她可以死,哪怕死的痛苦不堪,哪怕死的不明不白,她都认命。
但她的女儿不行,小燕子比她自己的命要重要。
为了女儿,她甚至想过,用耗子药毒死那些“杀干刀的畜生”。
但那样,自己肯定会给这群王八蛋陪葬。
当时小燕子才两岁多,没有母亲的呵护,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愚昧的山村里,最多余的感情就是善良和怜悯。“敲寡妇门,刨绝户坟”,司空见惯。
所以,只能逃离,躲得越远越好。
终于,经过将近一年的“准备”,机会来了。
公公婆婆去邻乡看望生了孩子的小姑子,当天不回来;丈夫喝酒打牌彻夜未归。
她带着女儿踏上了求生之路。
小燕子又长了一岁,有了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