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出此言?”魏永明干笑两声:“您可别吓唬草民。”
“吓唬你?曾家兄弟中,以曾国华最为风流儒雅,其余皆是心狠手辣之辈。”马新贻微微皱起眉头:“如今你得知了攸关曾家一门安危的机密,你猜他们会不会留你这条性命?”
“我...”魏永明张口结舌:“此事出您二位的口,入我的耳。只要您二位不说,他们怎会知道?”
“我们自然不会提,但他们未必不去寻思。”马新贻笑着拍拍他:“事关重大,魏老板好自为之。”
说罢他与袁保庆出门上马,留下魏永明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愣愣发呆,反复砸吧马新贻的话中之意。
这算是一种威胁么?还是出于怜悯的善意提醒?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实在难以揣摩。
无论马新贻与袁保庆究竟有何用意,那件困扰自己多年的事情终于揭开了面纱——郭华肯定就是他们所说的曾国华。
尽管只是一面之词,但几处重要细节都能吻合,尤其郭华也说十年前曾见过袁甲三。
更重要的是,他鬼鬼祟祟的隐姓埋名这么久,绝非普通江湖恩怨可以解释,只有曾国华那不可告人的身世才配得上这份苟且。
如此看来,郭华——不,应该叫曾国华——这些年来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固然是为了曾家满门的荣辱,却也捎带着间接保护了自己一家人。
这件事实在太大了。魏永明从未想过会跟曾家扯上关系,而且还是通过这种要命的方式。
马新贻这老东西,悄么声的查访也就罢了,非要对我说出真相,八成没憋什么好心眼儿。魏永明心中骂了几句,将自己关进西厢房默默思量。
提起曾家兄弟,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老大曾国藩。而说到曾国藩,他立刻又回忆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僧格林沁死于高楼寨后,曾国藩在战报中发现了一丝线索,曾经委托时任山东巡抚阎敬铭进行调查。
阎敬铭派人明察暗访,摸出了西城营的重大嫌疑。可这事回到曾国藩那里就没了下文,从此不管不问了。
当时魏永明不明就里,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曾国藩与僧格林沁关系不睦,还为自己蒙混过关暗觉侥幸。
现在看来,曾国藩肯定知道曾国华隐居在自己家,因此刻意将此事压了下去。
而他心中或已认定西城营参与了高楼寨之战,所以那年曾国华的四弟来到济南时,才会突然说起此事。
想到曾国华的四弟,魏永明不禁又是脊背一凉——原来当日与他面对面的便是曾家老四,曾国荃。
曾国华的名头不算响亮,而曾国荃可是湘军的一员猛将,声望与地位仅次于曾国藩。
他先前统兵攻克太平天国的安庆和天京,活捉忠王李秀成和洪秀全的哥哥洪仁达,因此大功被朝廷封为一等伯,加太子少保衔。
但曾国荃与他的大哥曾国藩一样,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甚至恶名传播的要更广一些。
听说他为人极其跋扈,行事百无禁忌。每打下一城后,必要放纵手下兵勇奸淫掳掠,并将抢来的钱财运回原籍购地盖房。
当初攻破天京之时,曾国藩特意派人去劝他制止杀掠,加强戒备,以防太平天国重要人物逃脱。
然而曾国荃根本没理会,破城后大肆屠杀劫掠,导致李秀成与幼天王趁乱逃出天京,洪秀全的其他子侄也下落不明。
朝廷因此对他颇有微词,曾国荃随即从浙江巡抚任上开缺,后来又当上了湖北巡抚。去年他因镇压捻军不力被摘去顶戴,索性称病卸任,没听说再获启用。
这家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一旦他得知曾国华身份泄露,将会作何反应?
还有马新贻,这老小子不阴不阳的,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动机和诉求,关键时刻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不管其中有何玄机,朝廷大员之间不会轻易撕破脸皮。一旦他们勾兑完毕达成默契,自己一家人必将成为曾家眼中的隐患。
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就像当初自己为保岳父除掉幅匪赵八根一样?
魏永明不知道答案,但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在晚清生活十余年,他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心中也不知不觉埋下了一颗又一颗希望的种子。
希望四婶安度晚年,希望与葛清竹白头偕老,希望芹菜找到自己的幸福,希望干儿子川岳成家立业。
他经历过一场场生离死别,绝不想让悲剧在自己家人身上再次上演。但眼下的形势却似乎又在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为了家人的安全,是时候做出取舍了。
魏永明思忖良久,将魏川岳叫回自己的房间,先问葛清竹:“媳妇,当年你跟耐神父学过一阵子洋文,如今还能记得多少?”
“洋文?平时又不常说,早就忘干净了。”葛清竹翻着眼睛回忆道:
“哈喽?古德拜?三克油?密特,沃特,曼,乌们,嗯...哎呀,一时半霎记不起多少,得温习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不错,有底子就行。”魏永明转头问干儿子:“你小时候也跟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