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余舒提着一斤肉,腋下夹着几包酥饼,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时,她就发现有人在后头跟着她,就想起来裴敬先前在孔家易馆中的警告,暗自警觉,怎么还有人跟着她,难道见着她和裴敬一起出入,都没能叫他们死心?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急促起来,眼看前面就是巷口,出去就是热闹的街市,正在慢走的余舒突然撒腿朝前跑,手里的一块生肉颠的一晃一晃,后头也响起了一串跑步声,确是有人在追她!
蹬蹬蹬,眼前一亮,她奔出了巷子,不理身后细小的闷哼声,鱼儿一样钻进了人群中,朝着热闹的长门铺大街跑去,头都不敢回,因而并未看见,在她跑出来片刻后,一名头戴斗笠的颀长人影信步走出了巷子,静静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巷子里头的一条馊水沟边上,有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水坑里,墙边跌落了一把粗糙的匕首。
勉斋中,曹子辛正在整理书架上被客人翻乱的纸张,余光瞄见人影冲进来,扭头就见一身蓝布衫,额绑发带的余舒扶着柜台弯腰喘气。
他忙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问道:
“怎么了这是,跑的这样急?”
余舒咽了咽唾沫,把手里的生肉递给他,气息不匀道:“刚、刚才有人撵我,好在我、我跑得快,呼!”
曹子辛眉间一紧,声音半沉下来:“谁在追赶你?”
余舒把腋下的酥饼搁在柜台上,绕过他在坐在柜台后面的高凳子上,自顾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饮下去,一抹嘴,摆手道:
“没事儿了,几个宵小。哎对了,曹大哥我问你,你听说过泰亨商会的名头吗?”
曹子辛还在想谁追赶她,听到她询问泰亨商会的事,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随口道:
“那是义阳城里最大的商会,城里几家大商行都有份子,名声不错。”
余舒转着手里的杯子,问道:“那你听没听说过那里头有个叫裴敬的副总管?年纪有四十大点,很是擅算。”
“你是说裴先生?”曹子辛被她话引去注意。绕到柜台后把手里的肉在桌边的钉子上,道:“义阳城中仅有五位大算师,裴敬正是其一。”
“大算师?那是什么?”余舒又听到一个新鲜词。
曹子辛道:“为了选拔易科良材。朝廷每三年都会在京城办一回大衍试,易学诸科中有算科一门,考取前百名者皆能及第,会被冠称大算师,前三甲。则能被尊称算子,另有星象科,风水科等,和算科先后考取,能同中其中两科者,则被冠称大易师。”
“这么厉害啊?”余舒不是头一次听说朝廷有大衍试。却是头一次知道这里面还有许多行道。
“还有更厉害的,”曹子辛眼睛微亮,语带敬佩道:
“若有人三科皆能中三甲。则被敬称‘易子’,由天子亲自加名,只不过,三科三甲太难得,这百年中不过出了二人。一是六十年前的青阳易子,一是二十年前的云华易子。此二人,皆是易科惊采绝艳之辈,真真乃是能断生死,判福祸,可惜只是昙花一现,便随流年去了。”
余舒听得专注,不免好奇问道:“为何说是昙花一现?”
曹子辛低叹道:“当年云华易子同先皇长公主成就一段良缘,然两人成婚不到两年,长公主便病逝,云华易子竟随她殉情,两人故事为后世人叹。”
这里头还有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啊,余舒砸吧了一下滋味,道:“这位云华易子倒是个重情之人。”
曹子辛点点头,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笑声道:“和你讲了这么些,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想起来打听泰亨商会的裴敬?”
余舒挠挠下巴,“我今天遇上他了,他请我到泰亨商会去帮忙做账。”
曹子辛惊讶道:“找你去做账?”
余舒听出他话里不信,佯作不悦道:“怎么找我不行吗?”
曹子辛摇头:“我是说他怎么会找到你,你和他认识吗?”
“今天才认识,”余舒想了想,还是把她上午在赌坊赌易以及和裴敬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直到讲完,才发现曹子辛脸色不好。
“曹大哥?”
曹子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声训道:“你一个姑娘家到那种地方去做什么?”
头一次见到好脾气的曹子辛生气,余舒缩了缩脖子,心里也知道她今日冒失了,遂弱声道:
“我哪知道那里是赌坊,不是进去看了才知道嘛,见人都在赌数,那题目我又会做,就赌了几把,我留有分寸,都没敢赢多,哪想就被人盯上了。”
要是别人和她发脾气,她不见得会理,但曹子辛不同,这个人在她最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三番两次地帮她,她嘴上没说太多,心中尽是感激,喊他一声曹大哥,是真心诚意的。
曹子辛皱眉,这又想起她之前急匆匆跑回来的事,“你说有人追赶你,就是因为这个?”
余舒点点头,又不满道:“那位裴先生说,我同他一起那些宵小就不会为难我,谁想他们还是要打我主意,看来他的面子也没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