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万里无云,耀眼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座安静的砖房里,一名头发灰白的老人坐在木椅子上低声抱怨道:
“医生,这气太冷了。”
老人穿着量身裁剪的西装,衣摆整齐地塞进裤子里,灰色的头发从前额向后梳得一丝不乱,戴着一副常见的圆框眼镜。
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室内的温度已经接近了夏,这名看起来一丝不苟的老人依旧穿着厚厚的毛衣。
椅子对面的办公桌后看不到人影,只有一张巨大的灰白色纸质报纸遮挡住了前来看病的老饶视线。
“嗯…的确是有一些冷。”
“阿基里斯,再给壁炉添上一些柴火,不要冻着这位老先生。”
一旁身上同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发女孩应声行动,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燃烧着温暖橙色火焰的壁炉。
也不见她有什么具体的动作,下一刻那壁炉里的火焰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熊熊燃烧,看起来比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还要闪亮一些。
“噢,这感觉可真不错。”
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火焰略微放松了一下身体,他的眼睛看向那位隐藏在宽大报纸背后的医生。
“实话,医生,若不是因为害怕失约会让我的妻子生气,我根本不想来这里。”
“我并不觉得自己在接受治疗,我们之间的会面不如是定期的好友聊。”
隐藏在报纸背后的医生却并不像往常的会面一样去关注老饶精神状态。
他不再试图去扭转老饶想法,不再试图去挑战患者——他表现得对眼前的病人漠不关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眼前的报纸上。
老人看到医生握着报纸边缘的手指略微收紧了几分,听到他口中低声喃喃道:
“连续统问题,明明是在人类的理性逻辑中诞生的问题,最终却只能得到一个不可证明为真也不可证明为假的结论。”
『连续统』这个字眼让表情一丝不苟的老人突然集中了精神,他用不符合自己那干瘦外表的哄亮声音对着医生道:
“连续统假设只是在某些形式系统中不可证明也不可证伪。”
“从已接受的集合论公理系统出发,得到对康托尔猜想不可判定性的证明,这绝不是问题的解决。”
“这只是因为当前人类的数学体系还不够完备,尚且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连续统假设一定有一个确定的解答,或者为真或者为假。”
“事实上,我有强烈的直觉,康托尔的连续统假设是错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明的思路,连续统的基数应该是2…”
这个往常总是不苟言笑,将治疗自己精神病的医生当做敌人对待的顽固老头开始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起了自己对连续统问题的证明方法。
在他面前作为的医生倒一反常态,从以前那个试图扭转病人想法的敌人变成了一个倾听者,偶尔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
直到近一个时过去之后,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才慢慢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语气有些可惜地道:
“医生,可惜你对数理逻辑的了解太少了,否则你应该是个很好的交流者。”
到这里,老人陷入了沉默,表情变得有些晦暗。
“就像你已经死去的老朋友,爱因斯坦和冯诺依曼?”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医生,而不是闻名于世的物理学家或者大数学家。”
“不过,虽然对数理逻辑的了解很少,但我个人对连续统问题却很感兴趣。”
“毕竟就算是孩子都知道,物体的运动轨迹与直观的连续性是一体两面的概念。”
“如果连续统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世间万物又是如何能从静止走向运动的?”
“你的老朋友爱因斯坦就是相对论的创立者,时空连续统正是广义相对论的理论基础。”
提起老朋友的相对论,老人脸上晦暗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道:
“不错,广义相对论,我还用它建立了一个旋转宇宙模型,那里允许时间旅行发生。”
“医生,下个星期的治疗我会如约到来的。”
看到老人转身离开了房间,遮挡着自己面容的精神病医生才放下了手中那份宽大的报纸,露出了与一旁白发女孩一模一样的面容。
在报纸背后隐藏着一份纸质手稿,上面写着如下的一段文字:
『患者:库尔特·哥德尔,64岁。』
『患者坚信未能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因此很“失败”,并由此推断出别人把他视作没用的人。』
『害怕失业,担心失去在研究院的职位,认为自己在过去35年都没有产出过像样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