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阿拉。
镶蓝旗旗主阿敏,从莽古尔泰的府中走出来,面色铁青。
此番大汗带领五个旗北伐开原,留下正蓝、镶蓝两个旗守着赫图阿拉后院。
这两旗的战兵加起来,有一万余人,再加上正红旗的代善在图们江附近,精锐铁骑赶来也就两天一夜可到,因而这三个旗,应付清河与抚顺的明军异动,绰绰有余。
然而阿敏没有想到,大汗走的第三天,临时执掌正蓝旗的德格类,就带着本旗五千精兵,南下直往明国的瑷阳堡行军。
阿敏急忙派出自己的亲信甲喇额真去追德格类,劝他回到赫图阿拉,守好金国大本营要紧。
德格类置若罔闻。
阿敏今日只得去与窝在府中养病的莽古尔泰商量,由他发话,起码让跟着一起去的阿巴泰,先带两千精锐回来。
阿巴泰乃努尔哈赤侧妃所生,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岁,因是庶出,虽然能征善战、为努尔哈赤统一女真立下汗马功劳,地位却比不上莽古尔泰、皇太极这些嫡子,所以,如果莽古尔泰发话,德格类和阿巴泰都得听。
不想,莽古尔泰身子弱了,性子却更暴烈了,对阿敏这个堂兄一顿臭骂,指责他嫉妒正蓝旗能在南边立功。
阿敏碰了一鼻子灰,沉着脸回到镶蓝旗衙门,就命笔帖式写急报,一封往北送呈努尔哈赤,一封往东送到正红旗的代善处,请代善分兵三千,来与自己一同守卫赫图阿拉。
如此折腾一番,临近申时,有两黄旗的哨探疾驰进城,报知阿敏,大汗在广顺关外抢到的第一批汉民和牲口财物,已被押运过柴河,快到萨尔浒东北的界凡寨了。
阿敏稍稍松一口气。
大汗的攻伐,看来十分顺遂,说不定会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凯旋。
与两黄旗哨探前后脚,阿敏自己派往边墙附近侦测明国将领动静的探子,也回到赫图阿拉。
“二贝勒主子,抚顺守将邹储贤,这几日给儿子娶媳妇办酒呢,马根单直到清河堡的一溜儿边军头头,都去喝喜酒了。”
阿敏的心,越发定了三分,继而不免生出鄙夷来:怪不得大汗笃信,目下的局势里,大金比六年前打抚顺时,更有把握,看看明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沈阳有敌情,近在咫尺的抚顺守将,居然忙着给儿子娶媳妇。
然而,阿敏的安稳觉,没睡两天,就被南来的正蓝旗快马急报惊醒了。
“二贝勒主子,德格类主子求您,快些拨出两千人马,去宽甸北边驰援,明国那个毛文龙,他,他带兵从义州,杀到瑷阳堡,把咱正蓝旗给围了!”
“啥?!”阿敏大吃一惊,“毛文龙不是被明国的兵部尚书带回他们京师了么?”
“主子,阿巴泰贝勒说,定是尼堪的苦肉计,明国的文臣武将演戏呢。二贝勒,那些明军不会有假,其中最能打的,一看就是毛家的家丁,他们有火炮,咱正蓝旗刚把瑷阳堡占下,外头火炮就轰上了,不是圈套是啥。”
“毛文龙所部,有多少人?”
“阿巴泰主子杀出去看过,至少六千战兵,还只是先到的。我们旗接战的头一日,就死了二十几个巴牙喇。”
正蓝旗逃出来报信求救的军士,急得声音都变了,巴牙喇白甲兵,是金军百里挑一的强悍战兵,死三五个巴牙喇,旗主都要心疼。
阿敏的眼神,却寒凉如冰,端起架子道:“你这奴才,是个勇士,但本旗主,不能为了救正蓝旗的小贝勒而分兵。你都说了,明国人好像设了圈套,那岂知抚顺守将邹储贤,不会像毛文龙那般,也是演戏?”
“啊?那,那咱们正蓝旗就这样被围在瑷阳那头吗?”
阿敏心道,谁让你们主子那么蠢,说出口时的话,却是:“本旗主当然不会坐视不管,现下就派亲兵,随你一道去东边会宁,找正红旗的代善贝勒出援兵。”
那正蓝旗的报信者,心立时就凉了,且不说代善会不会也像阿敏这样推脱,光是路上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里,只怕正蓝旗又要死不少人。
但一个奴才有什么办法,况且他一进城,就去莽古尔泰主子那里禀报了,是那位三贝勒,命自己来求二贝勒的。
阿敏刚颇为自得地打发了正蓝旗的忠仆,翌日一早,就接到了真正令自己汗毛倒竖的消息。
“二贝勒,不好了,太子河北边,从鸦鹘关到抚顺关,密密麻麻全是明军,足有万人,骑马的比步军还多。”
“怎么可能!”阿敏从值房的桦木椅上蹦了起来,“邹储贤他们,哪有这么多人?”
“二贝勒,咱的哨骑说,是明国山海关的一个猛将带来的客军,那将军,叫杜松。”
……
距离四百里外的开原城附近,努尔哈赤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巢,已危如累卵。
由于这个时代滞后的通讯,老汗只是刚刚收到阿敏关于德格类擅自出兵攻打瑷阳的报告。
来不及发火,眼前的敌情就炽烈起来。
游骑飞驰来报:铁岭方向,烟尘滚滚。
“阿玛,应是马林所部。”皇太极道,带着杀戮前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