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创作室中再度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即使在机关管家听来,那些弹奏声也不能称之为音乐。不只是经常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停顿下来,很多时候根本只有两三个小节甚至更短而已。没有人听得出褒曼小姐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仅仅是重复类似的弹奏,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突然,女作曲家的两手同时重重地拍在琴键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杂音。“我在工作!不要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除了让我分心之外,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么?”
在她爆发怒气的方向,创作室门边并不算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裹着黑色斗篷的戴斯静静地站立在那儿。“请原谅我的不请自入,褒曼小姐。您解除了整个别墅的魔法预警装置,这会对您的人身安全造成严重威胁。尤其是在您眼睛不方便的情况下,您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没有人会专门跑来对我这样一个瞎子不利的!小偷从来不会光顾这里,即使来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把你死板到恶心的谨慎赶快给我收起来吧!”褒曼毫不客气地反驳着,然而此刻的她并没有挪动半分位置,依旧是牢牢地坐在钢琴的前面,连头也懒得扭回一下。
“打扰到您的创作,我对此感到万分抱歉!”这是机关管家告退前留下的话。“请不必介意我,继续您的创作就好了。”
于是,当机关管家拎着水桶走向再度开满香水风信子的花园时,整个别墅中又再度回响起那些蹦跳的音符。
两个太阳依旧高悬在魔界的天空之中。原本病恹恹的花草们在机关管家洒下的若干清水滋润下终于恢复了少许活力。小镇上不时有人从别墅旁边经过,偶尔有好奇的人冲着戴斯的高大背影指指点点,也有人在悄悄谈论那黑色的宽大斗篷下面掩藏着怎样的存在。
这一切都一丝不落地收入到了机器管家的听觉系统之中,但是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些无聊的地方。戴斯蒙德只是在浇水灌溉的工作之中,偶尔会抬起头来,凝视着创作室的方向,仿佛是在确定主人的安危一般。
那个方向仍然在不时传来简单的音符声。偶尔还会有在花丛中徘徊良久的蜂鸟从那里飞过。
往往在这个时候,那种双手全部落在琴键上的刺耳声音会再度响起。
巫妖小姐的创作依旧卡在瓶颈状态,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管家此时在做什么。一缕阳光从锃亮的窗户中投射进来,照耀着钢琴前那显得格外瘦弱无助的身影。
褒曼无力地垂着头,坐在钢琴的前面,许久也不曾动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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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长条式饭桌前,褒曼小姐坐在主位上用缓慢的动作享用着丰盛的晚餐。在她身前的华丽斯迈绒桌布上,摆放着好几道只被刀叉碰触过一两次的菜肴。机关管家仍旧裹着斗篷站立在她的侧后方。
这些菜式自然是机关管家自行烹饪的,他的记忆核心内也灌输了包括烹调手法在内的厨师专用资料。在开始那几天,褒曼小姐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指责他的机会。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少天,毕竟戴斯就算再机械,其作为优秀战士的稳定与精细操控能力还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是严格遵守资料流程烧制的饭菜,总会比失明的褒曼小姐自己做出来的好上许多。
用餐途中的巫妖小姐甚至只要把手臂往外一伸,识趣的机关管家就会自行将斟满葡萄酒的水晶高脚杯递将过去。紫红色的酒液更能衬托出褒曼纤细小臂的柔嫩白皙,将酒杯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别墅的女主人嘴角微微一翘,却依旧没有表达出半分满意的态度。而机关管家那边,则只是认真地将酒瓶放回原位,并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杀过多少人?”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候打破了餐厅的沉静。
机关管家略微偏了一下头,语气中仿佛多出了一点点疑问,“什么?”
“我是问你在亡灵天灾军团服役期间,用你现在这具全身武装着水晶盔甲的躯体,夺走过多少无辜的性命。”褒曼的语气淡淡地,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我们是受巫妖大人们操控的战士。通常根据魔界的有关法规,我们不得针对任何银瞳,巫妖等上位贵族动手。而无论敌我双方的远程部队通常和我们并没有直接的交集。”
褒曼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想说自己从来没有杀过人么?那就意味着你干掉的全部是你的同类了?”
没有回答。
“你曾经彻底破坏了多少机关憎恶武士?全身盔甲的,部分着装的,甚至那些原始的,身上没有半片水晶的憎恶武士?”
依旧没有回答。
“已经多到……这么长时间都统计不过来的程度么?你的两手上似乎沾满了相当可观的血腥啊。有一件事情我十分好奇,那就是当你亲手撕裂那些你的同类,把他们支离破碎地送进地狱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