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夜战,凶险无时不在,凶险无处不在。
这时的战场,其实就是一头没有情感的狰狞怪兽,时刻以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吞噬生命,根本不管你是罪恶的侵略者,还是这片土地勇敢的守护者。
五连扼守的楼房,无疑是这个街口的制高点,看似十分安全,但是据守在楼顶,却因为透空的线条,容易让潜伏在低处的敌人发现踪迹。
而恰恰与此刚好相反,因为黑夜暗,扼守高点却无法看清潜伏低处的敌人。
刚才那爆炸腾起的火光,正好变成微弱的背景光源,让罗长顺看到了炸点临近的屋脊上有一个身影。战斗经验让他敏感地意识到极度的危险袭来,或许这个鬼子射手已经瞄准了自己最好的兄弟,他知道提醒已经来之不及,决然纵身扑向财迷:“危险!”
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让财迷措手不及,当他感觉到一股巨大推力的时侯,身形已经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视野里出现了一团火光。
孙桂生也通过爆炸那一闪即逝的火光看到了屋脊上的异常,迅速调整了射击方向,瞄向了大致位置。但一闪而过的火光消失之后,那个异常的印象点也消逝在一片黑暗里,让他无法捕捉锁定可疑目标进行点射。
就在孙桂生准备放松预压机枪扳机的时候,一朵枪焰出现在瞄准线上,填满了准星、缺口,他果断地抠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三个长点射打了出去,只是孙桂生仍然不能够确认是否射杀了那个鬼子,只好按照记忆之中的印象点接连点射。
楼顶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这是罗长顺的声音。
听到这凄厉的喊声,一排的兄弟们心都悬了起来。
听到这凄厉的声音,财迷顷刻清醒过来,随之便是揪心的痛楚。
财迷快速爬了过来,焦急地喊道:“顺子!顺子!”
财迷和李栓手忙脚乱地把罗长顺转移地安全的地方,听到痛苦的呻吟,财迷沾满鲜血的手打开了手电。
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二人看到罗长顺崭新棉衣的右胸出现了一个渗饶血洞。
看到这一幕,财迷、李栓二饶心都揪了起来。
“狗日的,达姆弹!”财迷的双唇不停地颤抖,牙齿磕碰出几个字,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与怒火,还有无助与悔恨。
在淞沪战场,为了摧毁一线国军士兵的战斗意志,日军开始使用达姆弹。根据国军上峰通报,这种子弹采用的铜锌合金被甲,子弹射进人体后,弹头表层的被甲碎裂,弹头因为失去了规则的形状,便会在人体内翻滚,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锥形空腔,一旦被射中,非死即重伤。即使当场没有死亡,因为创口巨大,快速大量失血,也会因为失血造成死亡。当这种子弹命中躯干的时候,即使有良好的救治条件,即使是得到及时救治,伤者仍然十不存一。
财迷懊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站了起来,怎么就把自己最好的兄弟给害死啦。
中弹之后,钻心的灼痛让罗长顺脸上顷刻冒出了冷汗。第一时间,他本能地捂住自己胸前的创口。
剧烈的疼痛,巨大的创口,温热的鲜血,无一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沾满鲜血的手抚过身上的新棉衣,他没有一丝后悔,没有一丝遗憾。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做出同样的举动。
看着手足无措的二人,看着满脸泪水的财迷,罗长顺抬起手去擦拭他脸颊上的眼泪,微笑着道:“兄弟,谢谢你的棉衣!俺死之前,怎么也捞,捞了一件新的!”
“他妈的,老子就不该买棉衣!老子怎么没有买一点止血药!”财迷恨恨地道。当财迷出“达姆弹”三个字的时间,他便知道眼前的好兄弟已经没救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后悔当初没有买顺子兄弟想要的伤药。
“没,没,没用的,好兄弟!能和你,你,财迷在一起,还有那个娃娃连长在一起打鬼子,死了也值!”
“别提那个娃娃连长,都怪他不要命!”
“别,别怪他!射手的命,命运,不是杀鬼子,就是被,鬼子杀!”
“栓,去,把连长,叫,上……!”罗长顺口中吐着鲜血,话也有些困难。
尽管罗长顺没有把话完清楚,但并不妨碍他的意思表达,李栓会意地起身,直奔楼下去喊连长。
“冷!”罗长顺费力地吐出一个字,随之又是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财迷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兄弟,痛彻心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痛楚让他难以自持,嘴唇不停地颤抖,上下牙齿也不停地磕碰着。这时,他感觉到长顺兄弟的声音愈发微弱,便把耳朵贴近顺子兄弟的嘴巴。
“兄,弟,你怕死,才不,想当班长。俺也没劝,劝你,俺死了,你要,接着!”
“俺听你的,俺接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