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迟迟对望仙台的印象,一直是华灯四绕,照得星辰黯淡,还曾因此嘲笑过李长夜煮鹤焚琴、暴殄物。
眼下的望仙台,算是返璞归真了。
距离中秋还有一个时辰,月已圆,星已淡,清辉遍洒,人间皎然。
望仙台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在正中摆了一张矮桌,两张蒲团。
两人相对而坐,月光镀衣,莹莹生辉,恍如谪仙。
黑子轻落,手指微微一抬,指尖晕着月光,仍对着刚入局的棋子,脸却已偏转抬起,向她露出一个温柔怜爱的笑容,柔声道:“迟迟,你来了。”
钟迟迟没有理他,而是看着另一个人。
对弈的两人都侧对着她,轻易就能看到她出现。
沈三知已经向她打招呼,杨月眠却仍垂着眸,目光清淡地看着棋局,白子无声落下,神色无波,仿佛没有看见她。
沈三知瞥了一眼棋局,微微一笑,又落下一子。
他抬起头,含笑招呼道:“迟迟来看看,这一局谁的赢面更大?”
钟迟迟笑了笑,走上前,卷袖轻拂,厮杀瞬时中止。
衣袂飞起,她施施然跪坐桌畔,斜倚棋桌,右臂支起下巴,娇俏含笑地看着沈三知,亲昵地抱怨道:“好哥哥,我千里迢迢赶来,你就给我看这个吗?”
沈三知眸光一黯,缓缓收起笑容,轻轻叹了一声,道:“迟迟,事到如今,原非我所愿……”
钟迟迟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神色温柔,语气坚定:“哥哥,是谁逼迫你?我替你杀了他!”
沈三知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迟迟,你一直不肯唤我哥哥的,怎么突然改性了?”
钟迟迟也笑了:“那时我只当你是个大夫,配不上我,如今知道你是巫族传人,自然对你刮目相看!”
沈三知再次收起笑容,长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迟迟,我们都是巫族嫡系血脉,宿命难违……”
钟迟迟眨了眨眼,脑袋向他凑近几分,神态真地:“好哥哥,你知道的,我刚出生就被活埋了,家族宿命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呢!难道我不心违了?”
沈三知没有在意她的挤兑,目光怜爱地看着她,叹道:“迟迟,其实你不叫沈珺,你真正的姓名,应是巫迟,沈是父姓,迟,则是阿爹为你取的名。”
钟迟迟目光一动,笑道:“迟什么?为什么迟?”
他也笑了:“迟了七年,你若早生七年,被活埋的,就该是我了。”
钟迟迟心中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一道淡淡的目光凝在脑后,将心中刺痛抚平几许,她仍是笑道:“是吗?听起来我那个素昧谋面的阿爹挺疼饶,莫不是将坟头土浇在我身上前,还细心先将我哄睡了?”
沈三知眸光微微一变,叹道:“迟迟,你莫要怪阿爹,要怪就怪那些灭我巫族的人——”
“当年巫族覆灭后,法器零落,典籍不存,先祖虽然逃出生,却难以将巫族血脉完整存续。”
“所以呢?”钟迟迟好奇地问。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道:“所以每一代只能有一个传人,其余血脉都将成为万骨噬魂阵的祭品——”
钟迟迟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口涌出,瞬间漫至全身,冻得她浑身一颤。
“只有这样,才能在缺少法器和典籍的助力下,令下一代巫族传人完整保留上一代的巫力,不至于在与普通饶联姻中逐渐失去巫族血脉的赋。”
钟迟迟笑了一声,问道:“所以巫族血脉能存续到现在,是踩着一代代巫族子弟的尸骨走过来的?”
沈三知叹了一声,神色黯然,似不忍回答。
钟迟迟笑道:“这么丧心病狂的家族,难怪要被人灭了!”
沈三知没有接她这句话,只惆怅道:“巫族以女为尊,你一出生,阿爹便知我将成为你的祭品,只能先下手为强。”
钟迟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去迎接真相,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堵得失语,只能仓促笑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怎么万骨噬魂阵没告诉你我没死?”
沈三知怜惜地看着她,道:“我那时年纪还,巫力低微,阿爹又不通巫阵,因而没有发觉,等到发觉时,你已经被人救走了——”他顿了顿,露出几分欣慰之色,“幸而十三年后,你又回来了!”
十三年后,她奉杨月眠之命接近沈三知,而他那时就知道她是他杀而未死的亲妹妹了。
“真是辛苦你了,竟然忍了这么多年才找到机会下手。”钟迟迟笑道。
沈三知摇头叹道:“没想到救你的,会是一名大觋;没想到这世上除了我们一族,居然还有巫觋存在!”
他抬眸看她,眼里第一次是冷的:“迟迟,你果然是生的巫女,没了阿娘,你还是练成了巫术,年纪,巫力已不下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