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七月如荼。
中午似火骄阳,此时已是夕阳。
天边一抹抹彩云在她的精心装扮下,悠悠地绚染成美丽的晚霞。
燕京,四方电子管厂。
窗外的绚丽美景,并没有分散趴在案桌上疾笔奋书的年青人注意力。
“叮铃铃、叮铃铃……”
杂乱的办公桌上,一个被挤到桌子角落的固定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这已经是它第三次响起。
余子贤正在检查刚刚写完的《关于四方电子管厂未来发展的一些补充建议》。
再次听着电话铃声,他皱了皱眉头,犹豫着接不接这个电话。
他着急进行电视机机芯芯片资料的最后整理,时间会比较紧。
想了想,余子贤还是拿起了电话:“喂……”可是,没等他说完话,耳边就传来一声暴喝。
张海涛那尖利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面传了过来,对面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刺破了一个气球。
话筒对面,是余子贤平时最不想打交道的一个人,可奈何对方主管厂里人事,有些事情还真绕不过他,不然余子贤早就撂下手里的电话了。
现在,他只能无奈的将话筒往一边挪了挪,让声音尽可能的远离耳朵,飘向另一边。
即使如此,话筒里的声音也是相当强悍,猛烈的抖动着空气,一句句连珠炮沿着电话线,最后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余子贤,你懂不懂什么叫纪律性?四方厂可不是你家,你想辞职就辞职?你的档案还想不想要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刚进厂几天就对厂里指手画脚的……”
听到这里,余子贤真的很想说,“你好歹也是大厂一个领导,怎么能自降身份,把自己置于刁民泼妇的位置?以粗俗表现无能,以低劣表现风度呢?”
余子贤思考一二,还是麻溜的挂断了电话。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不就是交了一份辞职报告么,顺带着写了一些事关厂子发展的建议信么,对方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简直不可理喻!
原先他还以为,以前老爷子与他有冲突,但那是工作上的事情,是他们老一辈人的事情,不应该放到自己身上或者自己要辞职这等鸡毛小事上来。
可是看现在的状况,貌似自己高估了这个人的心胸。用“斤斤计较”来形容他,余子贤觉得都是在夸他。
可惜自家老爷子已经退休几年了,不然对方还不至于这样变本加厉!
也许正是讨厌厂子里像张海涛这样的人,余子贤更加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本来他还在犹豫,明天的他,是离开还是坚守?
现在好了,张海涛用实际行动帮助余子贤痛快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余子贤相信,自己就算离开这里,这一生哪怕没有轰轰烈烈,但是注定会如天边的晚霞,绚丽多彩;坚守在这里,守在目前还是僵硬体制的四方电子厂,就算作为过来人的他,也必定会被束缚,最后可能仅仅是浪费了他的几年时光。
四方是有救的,只是还在等待她真正的掌舵人,而他清楚,自己不是那个人。
未来华夏经济版图的重心是在广阔的南方,那里才是他施展拳脚的好地方!
炒楼、炒地皮,炒股、炒金融,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做未来的土豪,才是他向往的生活: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走上人生巅峰不是梦……
有钱好办事,没钱万事休,这个道理,从个人到厂子、从社会再到国家,皆是适用。
就像四方电子管厂,偌大的一个厂,就因为没钱,居然就靠余子贤等几个人,想要仿制别人的“芯片”来优化自己的产品。
本来这样搞,也无可厚非,但是人能不能派多一些?设备能不能好一些?软件能不能更新一些?
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人就不到十个人,两个菜鸟大学毕业生带着几个老弱病残;电视机机芯生产线设备呢,是几年前引进的三手货;用来优化设计用的彩电CAD呢,则是83年开发的(TADS-C1)国产第一代软件,用来设计优化现有的机芯芯片电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余子贤将装有两份资料的文件袋,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封装好,又看着桌子上凌乱摆放的杂物……心里也跟着凌乱。
桌上这台显微镜是找刘健借的,镜片下面摆放着一颗芯片,这些芯片是他从东芝最新一款电视机上拆下来的。
电视机则是余子贤和刘健各贡献了半年工资买回来的。
两片机芯片被余子贤拿了,机芯板其他部分则被刘健他们拿走去研究了,而电视机机壳就缩在墙角,颤颤发抖,似乎还在害怕余子贤的暴力拆解。
电视机机芯上的核心芯片之一,就躺在显微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