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把身子蹲了下来,凝了眸子仔仔细细的看。见那老者双目萎靡,浑浑然无力的紧;暗黄发灰的脸颊皮肤早已粗糙不堪,还生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脓包、暗斑,一张嘴唇枯槁泛白、干裂虚脱。
不约而同的,几位皇子并没有表明身份,恐惊着老人。
目光在这老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八爷侧首,吩咐小厮去给老人家倒口水喝。
那小厮忙不迭的去车上取了牛皮水袋,云婵伸手接过来,急急的递了过去喂老人喝下。
原本昏沉无力的老者感觉到了眼前这一干动静,吃力的睁开了浑浊不堪的眼。一见有水喝,也没多话,亦早便顾不得什么惊慌害怕,只是忙着大口大口把水往喉咙里灌。这样近乎疯狂的举动,反倒惊的云婵一阵后怕,忙轻声柔语的劝慰起来:“老人家您慢些,仔细别呛着”
待这老叟喝饱了水,枯燥干辣的喉咙也不觉得轻烟缭绕。四爷见势,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询起来。
老人倒也配合,将一切全盘托出。
方知这老人是来自山东的灾民,原寻思着朝廷里的一笔款项可保他们挨几天日子;但当官的克扣银子,灾民并没用着一个子儿。后不得不从长计议起来。本是跟着人流去往京都的,谁曾想不过几日便又被从京都赶了出来。真可谓无可奈何、末路穷途,只得有一天没一天的继续流离颠沛,拖着这条不值钱的烂命,不知何时就会离了喧哗尘世。许是在一夜之间,许是打一个盹,许是走着走着人就没了也未可知
早在康熙四十三年的时候,山东那里便闹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饥荒,皇上也拨了款项,还委派太子及刑部详查了赈灾银款的亏空问题。
说来也是奇怪,不过才短短三年时间,山东一代便又闹起了饥荒来。因为碍于前一次的经验,这次的赈灾款项一早就已做了详细规划,安安稳稳,势必会落实到灾民身上去的,又怎么会
因为九阿哥胤禟分管着刑部,这次银款的安置可以说是他的分内;于是免不得敏感紧张起来:“不会啊。”九爷皱眉小声寻思,“这次朝廷的款项自打从户部拨了以后,这边儿就马不停蹄的去办了。纵然其中免不得有不安分的人造了缺口,那缺口也一早就补上了的,又怎么会没有落到实处?难道那账面又是假的,银款早便亏空?”
在九爷犯嘀咕的这个当口,玉立于彼的八爷早有筹谋往了心头浮上。孑身微定,八爷抬了下眼睑,不紧不慢:“假倒不是假的,但根本就没有下发出去。前脚才离开京都,后脚便又被直系接管此事的污吏给克扣住私分了。”说到这里,他一转目光又问老四,“四哥觉得呢?”
看在眼里,十三心里隐隐落了一些感慨。他心道八哥果然是个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的,什么时候都一副周到至极的样子;这次四哥在这里,八哥就时刻注意,连一句话的风头都没有逾越过四哥去。比起四哥的心里做事、深藏不漏,八哥纵然多了一份张扬锋芒,可行起事来也不见得就差在了哪里去。
四爷依旧没有多说,简简单单的颔首回应:“是啊。回头皇父知道了,又该操心了。”后面一句转了个弯,落在了日理万机的皇父身上,大有心疼父亲、忧虑龙体更甚一切的意味。
银款的落实原委看似有了朦胧端详,不过紧紧连着的,新的问题又搅涌了上来。十三阿哥抵着下颚若有所思,喃喃着道:“无论如何,账面总得对上,那些官吏又是怎么做到齐整无差的呢?”
一问出口,几个皇子俱是沉默下来,立在原地开始径自忖度这个问题。
见他们沉默开来,云婵也没有事做,干脆就这么蹲着身子跟眼前这位老叟聊起了天。
在长者面前,小姑娘最大的优势就是容易让人觉得温软可亲。这老叟也睡了好大一觉,虽然肚子里头空荡荡的,但饿得久了也就没感觉了;再加上又喝饱了水,正快活着,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开了那话匣子。
连喟带叹的,也数不清他连连道了多少个“唉”出来。他说他们这一批流民实在命苦啊,一开始的时候被一个乡绅财主哄骗,要他们每个人出银子凑份子;那财主只道是互利赚钱,可以人人有银子拿。大抵就是每人先交一笔份子钱,往后各自去喊人跟着进来,新凑进来一份银子,上面的人就会瓜分;再有一个人头凑一个份子进来,轮番转着,就又会有上面的人瓜分。看似简单又来钱快的好差事,自是人人都被哄得眼笑眉开。可头几次还可以,往后渐渐懒了、拉不来份子了,就再轮不到有银子可拿。就这样,大多数人往往是到了头,不但自己连本钱都没回来,结果还反垫进去不少一遭破产没缓过这劲头,谁知道偏生又赶上饥荒!唉!
兀地一瞥灵光闪过脑海,八爷抱手而立,稳稳开言:“我明白了。看来这邦官吏是效仿了百姓的凑份子来贪污。”
语音渐落,四爷点头,亦是明了。
胤祥点满了盏里的茉莉茶,小抿一口润喉,继而侧目看向闭着眼睛小歇的胤禛:“四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