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黑洞，宇宙的尽头？”我楠楠自语。周围似乎是黑色的，又似乎不是，事实上我应该已经没有了视觉，因为感知不到身体，感知不到自己的一切，只感知到......自己似乎还能感知。就在我既极度迷惑又莫名恐惧之时，一种不舒服感毫无征兆地袭来——那是怎样的不舒服？痛苦、恶心、忧伤、厌恶、烦躁、焦虑、愧疚、惊恐......所有负面感觉的融合......只一瞬间，我失去了感知。

    “年轻人，醒醒，快醒醒......”耳边有声音在喊，像是一个苍老的男性。

    意识一点点回到身体，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花白、额头布满皱纹的老人。那些皱纹就像老树皮的皱褶，曲折而有力，似乎在诉说着主人辛苦而又不平凡的一生。

    “我还活着？”这是我现在最大的疑惑，我最想知道的事情，以至于忘记感谢眼前这个老人——很显然，他救了我，如果我真的还“活着”的话。

    “什么是活着？如果你说意识，那么毫无疑问，你还活着。如果是指肉身，那你在进入黑洞的那一刻就死了——变成了一堆粒子，或者无数段波。”老人微笑地注视着我。我猜，我迷惑且震惊的表情一定让他感觉到智珠在握的十足满意。然而我一点反感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一大堆疑问翻滚着，以至于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好一阵，我从开始的困惑震惊中稍微解脱出来，开始仔细地和老人交流请教，其间免不了也回答老人的问题。整个交流过程有些无序而繁冗——这是我造成的，我实在无法一下子接受老人描述的一切，以至于不少问题反反复复地提出并想方设法地试图当场验证。幸好老人极有耐心，被我缠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烦躁的意思。最后，老疯子——这是他的名字；不是绰号，就是名字——摆摆手：“好了，路自为——姑且还叫你路自为吧，接受难以理解的现实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极困难的事，现在你一个人呆会——就在这，好好休息，慢慢思考。你还有一些时间。不过尽量别太慢，否则你的意识也要死了——那你就真死了。”

    老疯子说完便走了出去。我一个人呆着，尽可能地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回忆我所经历的一切。有必要交代一下我的来历：

    我叫路自为，来自地球，联合政府星际探索部第十一分部高级专员，大麦哲伦星系探索队队长。大麦哲伦星系我带队探索了数十次，但这一次出了意外——飞船控制系统莫名其妙地失效，闯入s378黑洞引力区。然后我们掉进黑洞。

    按照我在地球学习的知识，我应该已经被黑洞内部无法想象的引力压碎成无数粒子，然而我并没有死——按老疯子的说法，我的意识没有死，并且，到了所有地球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净土。

    知识一、黑洞是一扇门，门这边是物质，门那边是意识。在物质界，物质产生和决定意识；在意识界，意识产生和决定物质。

    知识二、净土就是意识界，连接所有的黑洞。

    知识三、共振通道猜想（老疯子说净土的学者也没有研究清楚）：两个意识或者物质如果频率相同，且在足够小的时空范围内，就会产生共振；当共振足够强，两者之间就会产生时空通道，通过这条时空通道，弱能量的一方即时被拉扯到强能量的一方。

    知识四、意识界基本规则：想象即真实。

    知识五、几个不同的意识对同一事物做不同想象时，在只剩下一个意识起作用前，该事物处于不确定叠加态（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例子是：薛定谔的猫，那只既生又死的猫）。“只剩下一个意识起作用”的意思是：其他的意识退出这场“想象”之战，或被消灭。

    知识六、意识生命的强大有两条路：修炼，吞食。修炼的风险多种多样，吞食的主要风险是异变。

    知识七、黑洞出来的意识，已经七千多年没见过。上一个这样的意识，据净土界史书记载，是净土纪元2008年，也就是7526年前。那个意识被当时任职议会主席的厉啸天吞食，然后——他异变了。为抓捕异变的厉啸天，时任政府损失十支特战组共八十九名顶级精英。当然，政府成功了；此后便再也没有厉啸天的消息。

    知识八、这个世界的样子，是净土界所有意识共同接受的样子——至少不反对。我现在的样子，就是我内心真实的我的样子。

    以上，便是我对老疯子告诉我的信息的整理。短短八条，我称之为知识，其信息量之大，以至于我和老疯子交流了好几个小时。第八条关于“我”的知识，是可以当场验证的。那时老疯子拿了面镜子给我，我照了照：除了看起来更冷酷些，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然而，这恰恰印证了老疯子的话——合群，一直只是我的面具，只为谋生存用，不是我意识的真实。

    “这面镜子送给你了，算是一份小小的礼物。以后你就知道——如果你有以后的话，在净土，每一个智慧生命都需要一面镜子。”老疯子拿镜子给我时，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