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乞儿行讨，公子遛鸟，一派寻常的人间世相。

    路边，一小队巡逻官兵在殴打一个乞儿。

    乞儿大概十四岁，身上衣服料子甚好，只是脏破不堪。一只脚套着脏兮兮的靴子，另一只脚只穿长袜，袜上有干了的血。两只手腕上都缠着脏兮兮的绷带。

    踢完收工，一队兵士擦擦靴子上的灰和血。拿起地上的兵刃，又心满意足、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待他们走远，那乞儿才豁的吐出一口鲜血。随手一抹，躺下，继续睡。

    路对过吃面的一个后背双刀的壮汉看着奇怪，问面摊老板：“这巡逻兵士为何单单欺负一个乞儿？”

    “客官有所不知，那人啊，是顾侯家的大公子顾晓峰。前些日子，说是顾侯谋反，也不知真假，总之啊，一家人为证清白，都自戕了。”

    “都自戕了？那这顾大公子为何……”

    “还能为何，贪生怕死呗。”面摊老板摇头道，“最近这些日子，官兵天天都来打他一次，他也不说话，就受着。我看啊，他就活该！”

    双刀壮汉听罢直摇头：“可惜了。倒是个学武的好根骨，只是心志如此，也练不成什么。”

    说完，付账离去。

    转眼日落夜深，摊贩收摊，街道很快一空。

    确定周围没人，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到了顾晓峰面前，蹲下，把怀里热乎乎的馒头鸡腿，都塞到顾晓峰怀里。

    顾晓峰没有片刻犹豫，立时狼吞虎咽起来。

    小丫头瘪瘪嘴，抹了两把眼泪：“公子您受苦了。再过两天，阿爹说等再过几天风头过去了，就把你接到家里去住。到时候，到时候……”

    小丫头说不下去了，顾晓峰却停下了狼吞虎咽的节奏，咽下嘴里的食物，说：

    “以后就别来了。今天许家那小子说昨晚看见你给我送饭了，说你要是再给逆位送饭，就让你爹的布庄开不下去。”

    “哼。我们才不怕他，不就是新任了个巡城校尉，当初您还看不上呢。”

    “是啊。当初看不上。现在想想，觉得好歹是个官啊。民不与官斗。”

    “哼。爹爹说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而且毕竟是圣上亲口免了你的罪，你是冤枉的，你是被挑了手脚筋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这样说你……”

    说着说着，丫头眼泪啪嗒啪嗒直掉，“我们都知道的，顾公子是好人。”

    顾晓峰苍白地笑了笑，自顾自说着：“我前些天寻了个破庙，可以住。”

    又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铜板，颠了颠，“你看，这是好心人施舍给我的，你家顾公子啊，长得俊，到哪里都饿不死。”

    顾晓峰揣起没吃完的馒头鸡腿，跛着脚艰难站起，“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用想着我了。”

    小丫头伸手想扶他，却被他躲开：“说实在的，你说你是我家丫头，受过我恩惠，可我根本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从前也不记得见过你。”

    “我叫阿娟，许阿娟”小丫头哭得更凶了，“公子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您就好。当初要不是您，我们一家早就死了，现在，现在您落难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嗯。记住了。许阿娟。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们的。”顾晓峰边说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明天，这地方我就不会来了。你也别来了。”

    街上没什么人，许阿娟看着顾晓峰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擦了两把眼泪：

    “公子！您是天下地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文武皆第一的顾家大郎，顾晓峰！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顾晓峰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回去吧。大晚上的小姑娘家家不要一个人出来。”

    走过拐角，顾晓峰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眼前昏花，又吐了一口鲜血，身子止不住的往下倒去。

    “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顾晓峰在昏倒前有些后悔，“哪有什么破庙嘛……这下每天一顿的饭也没了……这一晕倒怕是明天就出现在乱葬岗了吧……”

    今夜星光灿烂，而他眼前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