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叶:
谅我无良时以为你送行。
唯遗谨记有三:
其一,若非性命之险,勿置他人于死地;
其二,待有恩者必以忠信;
其三,向南方去,行路勿反顾——
活下去。
父,蒲永蔚”
……
野里,纷扬的雪。
蒲叶一路踩着雪径而来,向有灯火的地方走去。天已将近黑了,暮色轻抚着小村的剪影。
不冷也不暖。衣物将她裹成梨一般,里面填充的尽是厚实的麦草。她背上缚着一根柴样的木头,只是细长,如杖似的。
客舍的外墙堆起了草。门上贴了一张缉捕令,写着她的名字,画像却俨然不是她。
她轻推门,门不动。
再叩门,忽而听见脚步声和木闩声,一条缝打开了。
主人看着这似乎才及笄上下的女孩,问:
“你从哪里来?”
“不知道。”
“又一个么……”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晚?”
“嗯。”她轻声答,“打扰,明天就走。”
泥盆中的灶灰燃着星星火,隐约的暖意默默贴着她的手背。
“名字。”
“柳叶。”
“四之一贯钱。”
“……”
她努力盘算。到南方去,大概很远。身上总共不过几串钱,这样花费,或许盘缠是不够的。她从未学过讨价。
主人看出她的难色,迟疑片刻道:
“你背上那根木头,作何用呢?不如借我抵了店钱罢。”
而后,他不合时宜地笑:“若是仗打起来,怕是明年连火都没得烧。”
“不不……这个,路上……要用。”
蒲叶在慌忙中拒绝,又低了头,自知无理地向门外走去。
檐下所挂将熄未熄的小灯,在夹雪风的低语中飘摇。
她将自己埋在麦草衣里,任由蓬头遮住了面容,光从侧面荡来,照亮她身上的雪点。
“吱呀——”
木门再度打开了。
她微微抬头,看到主人高大的投影映在雪地上。
“进来吧,睡地上。”
……
客店里能听到未睡酒客的谈论。
“蒲将军现在是凶多吉少了吧?听说是忤逆君上。”
“他有那样的名望……”
“不顶用!”说话的人压低声音,“那姓万的还没称帝,都已经登山封禅了,想干嘛不用多说了吧?”
“现在还是乱世。听灵通的说,旧朝天子的后代现正在南边,要求什么兴复呢。”
“说回蒲将军……他留下什么种没有?”
“通缉令上呢,有一个捡来的儿子,但据说没什么人见过。我猜那肖像,也不过画工想当然所作。”
“……”
蒲叶一下子听了很多话,知道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但终归不太懂其缘故。她曾终日藏在营中,从未见过世事。唯一十分清楚明白的,便是她最后所得的嘱托:
“活下去。”
她在墙角处躺下去,又起身,从衣服里刨出一贯钱,略取一部分,趁店家未注意时塞进柜里。
再躺下去,窗在她头上。零星的雪飘进来,在地上化掉。
她裹紧衣物,在等待天明的时间里睡去。
风的声音渐渐平了。
……
“走!”
凶厉的催促声,跟着翌日黎明的光一同进窗,将她吵醒。
第二天已来临了。
她用手撑住地,翻身站起,趴在窗户上向外窥视。只见一官差样人物,腰佩刀,手执长鞭,驱着一名垢面女子前进。
那女子面色僵硬,并无什么表情,只是颤巍巍迈着腿。
“这是……”有议论声来了。
“没上税的,丁点都没上啊,好像家里人还没了。”
“是要送去牢里?”
“贫苦人……”
鞭声起伏着。终于等到一下,让女人直跌一跤,跪倒在地,任由那官催促,再也不动。她的发梢带雪,仍是面无表情。
“好啊——”
终于,那官差忍无可忍,拔出刀来。刀锋划过空气,发出重重撕裂声。
“给。”
蒲叶的语声很轻。
她已来到屋外,伸出不大的手掌,一枚金铸币端端正正躺在掌心,上刻“华世通宝”四字。
“这枚金钱交由你,不到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