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祁子隐赶到时,红发少女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虽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但她的脸上身上却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白衣少年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几乎快要停跳的一颗心终又再次搏动了起来。他冲上前去,将姑娘狠狠搂在怀中,一双手却是不住地颤抖着,捧起对方的脸看了又看:
“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就在距离二人十余步开外的地方,闾丘博容却是被数块崩落的巨石与玄冰掩埋。赶来的武卒渐渐于女帝身边围拢,口中此起彼伏地高呼着些听不清楚的话,一时间却不敢轻易动手,将压在其身上的乱石与碎冰搬开。
祁子隐也牵着甯月的手向其身前走去,远远便瞧见大半身体都被死死压住的闾丘博容。细鳞铠虽能抵御刀兵砍杀,却是难以挡住遍布山野的坚硬岩石。而今女帝的整个身体都已变了形,左腿完全断了,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自那堆冰石下翻折而出。尚且暴露在外的脸上、手上则满是血污,全然不复此前的高傲模样。
“我这就替你止血!”
甯月奋力拨开人群冲到对方身边,立刻于口中默默吟诵着咒文,双掌于身前平举,掌心渐渐亮起了暖白色的微光——虽不知出于怎样的理由,竟会让闾丘博容以命相助,但了捡回一条性命的她也想以这样的方式,向对方略尽些回报。
然而,还未及姑娘碰触到对方的身体,两旁的武卒便已冲上前来,狠狠将她推开,口中恶狠狠地威胁道:“妖女!敢再碰陛下,便让你身首异处!”
祁子隐见状忙抽出了自己的寅牙,将少女挡在了身后。然而红头发的姑娘却并未因此而退却,反倒上前一步不解释道:
“她方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一些忙……”
武卒却不听她多说什么,当即举起刀兵便要砍过来,忽然却听有人气若游丝地喝了声“退下”,正是身受重伤的闾丘博容。
女帝依然躺在原地一动未动,只能微微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却依然摒起一丝力气,冲身边的甯月微微一笑:
“不必……劳烦姑娘……朕的身体……已然……不行了……”
红发少女这才发觉,自己的鞋袜早已被对方身下流出的血浸透了。她连忙低头去看,方见闾丘博容自腰部以下的半截身子,皆已化作了乱石堆下的一片模糊的残骨碎肉。
“你……为何要救我?”
甯月半蹲下身子,握住了对方向自己探来的手。大昕天子则努力保持着自己临终前的最后一丝镇定:
“浊月坠落,天火焚月……你们并未说谎……只怪朕没有看清……只是这些……出生入死的卫梁男儿……朕……答应要…………活着离开的……”
说着她满脸悲戚地看向了身旁忧心忡忡的武卒,进而又道,“……若有办法……请……务必……一起活!”
红发少女知道,于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丝安慰,对这个坚强的女人其而言有多么重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必尽全力救人!”
然而闾丘博容却从姑娘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迷惘与失望,也看到了怜悯与惋惜。眼中那最后的希望之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也罢……既是末世……或早或晚……都将离去……至少救下你……朕也算……做对了一件事……”
“此刻将炎仍在那座先民遗城里想办法!一切都还没完,不要轻易放弃啊!”
甯月将对方愈渐冰冷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却无法阻止生命从女帝的身上迅速流逝。她唯有暗暗念动起咒文,替对方驱散由四面八方袭来的无尽寒意。
“谢谢你……”
闾丘博容的气息衰弱到了极点,这三个字好似还未能从她的口中吐出,便已失了力道,淹没在自口鼻间腾起的那最后一小股白气中。
周围的武卒中,隐隐传来了低声的抽噎,却无人敢上前摸一摸女帝的脉搏,探一探她的鼻吸。红发少女却是看见,对方微阖的双目忽地又睁大了一些,如水晶般晶莹的眼球里,映照出星夜下的起伏山脉,以及早已支离破碎的冰原。
而就在那黑白相间的冰原之上,一道几乎难以分辨的光,正于月色之下氤氲而升。起初,那光微弱得便如暗夜里的萤火,却于短短片刻后变得明亮醒目起来,进而大盛。光色赤红如火,便如一杆燃着烈焰的长刀直刺天穹!
“那是——是将炎!是小结巴在想办法救我们!”
甯月忽然一怔,眼中的泪却如决堤的泪,汹涌而下……
就在冰上众人于陡变中艰难求生时,重回地下城的将炎,却是在不断崩塌的废墟中苦苦寻找着阻止末世降临的方法。
他将妹妹的遗体,就安葬在了高塔下那片如水晶般瑰丽的地下宫殿中。此处是距离紫鸢的梦最近的地方,也是令她遗憾终生的地方。黑瞳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