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罕见地主动表达自己的立场，他是执政者手中的一把利刃，深知自己对邓鸣泉所说的话，是日后威胁自身的把柄，但他还是说了，他担心没有机会再与邓鸣泉面对面交谈，不掺杂别的成分。

    “孤月政权的是非，我是技术人员，不多做评论，等到地方抓紧走完流程，我还要继续回去搞研究。”

    邓鸣泉的心思全在寻找战舰残骸上，受到巡航者思想的影响，他所担心的是人类文明的存续问题，本就不热衷的权力斗争，索性任由时代的浪潮推着自己前进，随波逐流有时候能省不少力气。

    重装吉普车带来一路扬尘，途经之地打破短暂的沉闷，忙于工作的人受到惊吓，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工作，朝着车队行驶的方向投去恐惧的目光。

    执法队每次出动，就有无辜之人被掳走，扔进暗无天日的监狱里等候接受无尽的折磨，执法者行使闻所未闻的酷刑，让嫌疑人屈打成招，笔录字字留痕写得清楚后，还活着的人，将要送去进行智械改造。

    在欧阳青琮的观念中，能发挥坚决执行力的智械人，无论从身体素质还是持续劳动力等诸多方面，都是孤月政权推进社会改革的不二之选。

    邓鸣泉知道月球基地开始改造智械人的事情，是从狱友的聊天里得出的。

    执法队的审讯室扩建数倍，原本的停车区被通电铁网全面覆盖，即使是邓鸣泉这种重要身份的被羁押者，也没能得到一间单独的安全屋，几名执法者仓促搜完身后，就打开通道门，把外研科的几人推了进去。

    “胸牌亮红光时，抓紧时间来这里集合，我们会进行审讯。”

    犯人是没有人权的，在执法者眼里，此前是何身份并不重要，一进入监狱，他们就只是罪大恶极的犯人。

    监狱看守对待邓鸣泉毫不客气，电磁手铐在铁网内部自行解开，但金属环还保留在手腕上，拥有控制权限的狱警按动遥控器的开关，手铐能随时生效。

    月球基地的监狱无需担心越狱问题，巴掌大的地方，逃出去同样无处藏身，随处可见的摄像头，时刻锁定着具体的位置。

    待在监狱内好歹还有足量食物来补充体力，尽管味道不尽人意，但已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置身其中的犯人所抱怨的，无非是些全民表决期间发生的趣闻，他们多是来自地球的精英分子，还保留着上层群体的价值观与生活底线，面对灾厄重重，仍能笑着坦然面对。

    抽签上来的幸运儿，可就没这样洒脱，他们围坐在一起，不停抱怨、谩骂着新的政权，往往这群人中的某些，先被带走改造成智械人，给脑袋里安装电子芯片，塞进这样一枚微小但足以致命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便会夺走性命。

    “来月球真是个错误的选择！当时抽到我时还跟朋友吹嘘呢！现在落得个蹲监狱的下场！”

    “会死的！我们一定会死的！被带出去的人全都没有回来！”

    “抗议！我要申请抗议！重新审讯我！笔录里的内容全不作数的！”

    遮掩通道的数道钢门悉数打开，邓鸣泉三人鱼贯而入时，迎面撞见抗议的犯人，他们围堵在狱警能听到的铁网墙边，声嘶力竭地倾诉着，想要用丰富的情感，击穿冷漠的障壁。

    “快看！又来了几个倒霉蛋！”

    邓鸣泉略显茫然地环视四周时，映入眼帘的是前所未有的繁华，月球基地仓促的工作环境，不会给人太多聚会的时间，监狱剥夺了大家工作的权力，赋予了几个月以来最轻松的假期。

    跨越阶级、打破工种限制，大家热闹地聚集在一个地方，热切讨论着当下局势。

    躲在角落闭目养神的人不在少数，邓鸣泉见状哑然失笑，换做自己独自进来，墙角是避开喧嚣人群的最佳去处，一些上年纪的研究员，明确表示过自己不认同孤月政权的合法性，他们将会在这里待到垂垂老矣，永远看不到欣欣向荣的外面。

    “哟！这人是通天塔的总工程师邓鸣泉！欧阳那小子连邓工都敢下手！”

    监狱中有人认出邓鸣泉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表决大会提前离场的事情不胫而走，作为一线技术员工出身的邓鸣泉，又率先做出反抗的表率，瞬间得到了工人阶级的拥护。

    “讲两句吧！邓工您是指挥中心核心人物，怎么会被抓进来？”

    “如果您愿意，一声令下我们直接反了！早晚都得死，不憋屈着过日子！”

    原本还分为几派的人忽然簇拥过来围住邓鸣泉，内部的团结与高墙上旋转闪烁的明灯形成鲜明对比，一时间分辨不出孰对孰错。

    邓鸣泉勉强笑着想推开人群，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安静坐着，局面则不受控制地朝着更热烈的高度攀升，邓鸿被一张张涨红脸庞烘托出的高昂情绪感染，附耳对父亲私语两句。

    在父子俩交谈的片刻时间里，附近叽叽喳喳争论不休的声音，慢慢降低了音调。

    如无头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