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入正夏,天光未亮,这个时辰日头还算不得热,一队送冰的人马自侧门入,将整整五车的新冰拉到了宅内,宅内的仆从当即整理搬运,唯怕冰化了。
“冬日时也未想到主家会来,这宅子里也没存冬冰,现下还要从山里运,若不是姑爷派的人,怕是今年的夏日难过。”
侍女起身垂了垂自己的腰背,看着这五大车的冰又是一番感叹,夏日的冰珍贵,这大姑爷是真的孝顺。
今年因淮南适逢暴雨,山体滑落造成道路不通,山里送冰的本也出不来,前日里安氏觉得不太爽利,魏徵的人得知后当即派了一队兵马去山里开路,这才将冰拉到了。
“二姑娘说是要回江淮?可太折腾了,一个女娘照顾那么大的生意,多的时间都在途中。”
“可不是,窦府上下的大主意都是二姑娘在定,老夫人她们现下暂居淮南,而府内在江淮的生意越发多了起来,总要多些看顾的,但眼下她要回江淮听闻是为了裴氏的纪礼……”
说着,那侍女想了半晌,方才道:“嗯……我听我兄长说,裴氏这纪礼好像是为了纪念裴氏先祖携手先圣大士南传礼教,教化百万之众,天下文士都可去观礼。”
“昨日里江淮的帖子刚送到,这等盛宴府内必然是要派人去的,大姑娘与大姑爷现下不方便出现在江淮,总不能让两位老夫人去。”
见二人聊上了,一旁的嬷嬷当即呵斥着二人手脚麻利些,要是等到日头出来,冰化了谁能负责,这才将打开了的话匣子又关上。
这一番繁忙便又是一日的光景。
待江淮日暮渐暗,几名侍女手持着火烛,一一将廊下的灯笼点亮,忽而一阵风起,吹的手中烛火明明灭灭,几人赶紧护着,唯怕火燎到了廊下的竹帘。
“二长老,主人正在与人议事,不可擅闯啊!”
管事急匆匆的脚步追上昂首阔步的老者,却不敢伸手去拦,眼看着他离众人议事的书阁越来越近,心下一沉,这是拦不住了。
今日,太祀几位长老到惜兰园议事,这一论就到了现下这个时刻,原本二长老并未在其列,而此刻却是满是怒意地闯了进来。
侍女手持的烛火终是在老者阔步走过时灭了下去,她不敢抬头,唯有躬身向贵人见礼。
老者大步走向院内,远远便能看到一树凌霄映窗,大开的窗户透出其内的人与物,而里面的大长老等人亦看到了此刻脸色不佳的二长老。
堂室内,众人缄默,候着来人。
二长老一把将欲阻拦的文仆挥过,而后只身进入,此刻他已然没了往日里的仪态与礼数,横眉竖目地看着室内众人,出口的话几近质问。
“为何将候礼的仆从全都换成太祀的内侍,还命人将瞰卫引走?”
二长老眉头紧蹙,扫了一眼一旁的五长老,纪礼之前裴氏家主须得于霭山之上沐浴三日,这期间除了伺礼的文仆之外不得有人打扰,而此事正归如今坐于堂下的五长老管。
面对二长老的质问,五长老却只能垂首,不知如何谈起。
“还有庆芳院的那些女娃娃,为何让她们准备奉主?”
庆芳院代代为裴氏培养女奉,这些女子虽无高贵的出身却身家清白,自小接受裴氏教养,只为将来助家主诞下子嗣。每代裴氏家主都有至少两位女奉,女奉的地位虽是侍女无法比的,但也算不得正经的姬妾,唯有他们的子嗣能入裴氏族谱。
自裴钰出生,族内便已经选好了一批女娃,由庆芳院教养。二长老是无意间得知,庆芳院接到太祀之令,进行洗礼以侍奉家主。
这桩桩件件让他不得不怀疑,太祀中是否有人私下做了什么决定。
“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二长老怒火中烧的模样让下首的几位长老都微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最后却是大长老发话,让其余几人先去偏庭等候。
几人如获大赦,当即垂首,忙不迭地离开了书阁之内。
此刻的夜风吹得凉了些,大长老看了看二长老怒目微瞪的模样,却并未动怒,而是着人先将大开的窗户关上了几分。
“你先坐下,容我慢慢说。”
大长老这缓和的语气倒让二长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满腔的怒意一时不知如何宣泄。他顺着大长老的话坐了下来,遂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问你,太祀的职责何在?”
听大长老这般问,二长老遂道:“自然是戍守族规,匡正族人行为。”
闻此,大长老点了点头,“好,家主若行差踏错,我等是否有责匡正?”
“自然有。”
“那延续家主血脉是否是家主之责?”
这话倒是问得二长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答案显而易见,是。
“我不过是想让钰儿行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