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卖地缓解杨家的资金压力了吗?微乎其微。买地的太多是穷人,流民活不下去才来清风寨找机会,哪里有这个钱,杨扈两家推出分期支付,好了,大部分成了欠债账单。最大的效用是杨家扈家的声势大涨,这种卖地方式对于流民来说就是活菩萨。扈家脸色好看很多,债券有利息,虽然不多,起码不用一直心心念念地价在涨,毕竟利息也能冲抵部分涨价。
对于杨家来说,虽然钱有点杯水车薪,但各处再省点,起码冬天不再那么冷,年底如果能结算其他行当,或许开春也能撑过去。
还有个很大的收获,苏迨对这事赞不绝口,都开始写信函邀朋友有空来西北这个小地方逛逛,反正他的朋友大部分现在都在倒霉。
苏迨对女儿苏林就说要尊重她的这个哥哥,他看似不着调,内里自有平民百姓。这就太高看杨元奇,杨元奇想的真不是济世救民,这里是他的根,总得把基业打牢固点,将来喊人卖命才有人会被忽悠啊。
不过杨元奇不会解释这些,起码现在他能和苏迨对坐一起,旁边还有个妇人站着倒酒。
杨元奇点了点桌子上的酒:“养泥鳅呢?!就倒这么点。”
苏林恨恨的又补了一些,这都什么事啊,按辈分自己怎么都该坐着喝啊。
苏迨说:“将门都如杨家这样,朝堂的人也不用整天想着如何限制你们。”
杨元奇道:“迨叔你想差了,将门要都这样,或者我再弄大点,朝堂该心惊肉跳的想怎么限制我们才对。”
苏迨这话接不上来,想想真是如此,一个邀民心就能让将门吃不了兜着,朝堂允许将门为非作歹欺行霸市,却决不允许一个百姓都说好的将门存在。
苏迨叹息:“事物总有其两面性,你也不要过于苛责。”
杨元奇说:“我苛责个啥,杨家也只有清风寨多点地,其他我想这么来都没地方。”
苏迨:“我父亲……唉……我母亲没能撑过去,不过至少走前见着了父亲,她想来很安详吧。”
杨元奇一杯酒下肚,该来的就会来,苏老爷子那个时代真的过去了。这段时间,那些贬谪在外的旧党和家眷离世的太多,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苏迨递过来一封信:“我一直犹豫是否要给你,今天……你好好看看吧。”
这是一份苏轼写给杨元奇的信,这是一封流传到后世的信。信中抛开那些长者问后辈的琐事,更多的是关于这个朝廷,关于士大夫的理想,关于未来的忧思。这封信有那一代士大夫的操守,告诫自己的后辈不必过多埋怨,要忠君爱民。为将也好,为臣也罢,当谨守臣子之道,为这个冉冉大宋再造乾坤。(原本这封信是坚定杨元奇的信念的,大纲已改,也就不打算认真写了。)
杨元奇默然把信揣进怀里,他能理解那一代的士大夫,只是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对错?后世评说!
……
宋.苏轼
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这首诗示之:
九疑联绵属衡湘,苍梧独在天一方。
孤城吹角烟树里,落月未落江苍茫。
幽人拊枕坐叹息,我行忽至舜所藏。
江边父老能说子,白须红颊如君长。
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
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
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
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这是信中苏轼写实抒怀的诗,不管如何一路贬谪,苏轼泰然处之,感念皇恩浩荡,老天授意他像箕子一样将文明传于华夏南荒穷乡避壤。
这诗是否矫情不予评论,海南岛的苏轼传道受业,是时学风鼎盛,其教导的学生符确,是为海南第一个进士,填补自隋朝科考以来海南无进士的空白。
……
杨元奇离开时候走得踉踉跄跄,内心慌乱,或许他已经有明悟,他要辜负自己的老师了,那个他最是敬仰和欢喜的人。他很想成为苏轼范仲淹抑或王安石章惇那样的人,他们性格各有不同,却始终坚守一份信念一个理想。大宋的明天不是简单的谁对谁错,但每一个人在践行自己承诺时,无意却把那个璀璨的文明推向深渊,这只能是时代的遗憾。
杨元奇不想在这个世间成为遗憾的一部分,他想要自己的路,一条未知的或许能改变这一切的路,这条路里也许没有了大宋。
……
杨元奇写了封信函给孟婵,回忆当年开封大家共同的过往,很平淡不加装饰,其实当年他们交集不算多。他也告诉她西北的生活,不是他的,而是那些颠沛流离的百姓的日常。
他想告诉她,人可以选择为自己活着,善意是人最大的底气,却也是恶人最肆无忌惮的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