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瞪大了双眼。
他听见了魏若来的喃喃低语声。
林弦,这一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自觉得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按压自己胃部。
而魏若来,也缓缓抬起头。
他平静的看着林弦。
“你已经猜到了是吧。”
“我之前跟你说的,关于我的生平,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唯一隐瞒的,是在抗联时的一些细节。”
“那是我加入抗联的第五年!”
“抗联和鬼子斗争的第六年。”
“鬼子那时候,已经摸清了我们的作战方式,由主动进山追剿,变成了封山围困。”
“老百姓,则被实行,“粮谷出荷”,规定了配给制度,各家不准存有余粮,私人也不允许买卖。鬼子们,恫吓百姓,谁送粮或卖粮给抗联就是国事犯,以通匪论处,轻则关押,重则死刑。”
魏若来,呼出一口浊气。
“你去过东北吗?”
林弦揉了揉自己的脸。
“小时候去过一次,全家出游,具体玩了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在外面玩儿了两个小时的雪,就被冻哭了,哪怕穿了最厚的羽绒服,身体还是被冻透了,在雪地里,哇哇的哭,结果眼泪鼻涕全都被冻住了,我妈哭笑不得的,用热水给我擦了好一会儿的脸……”
魏若来咧嘴笑了笑。
“我第一年在东北,和你一样。”
“封山围困;粮谷出荷,鬼子干了这两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丁点补给了。冬天的时候,山上什么都没有了,野菜和动物的死尸也没有,因为春夏时,鬼子放火烧山,为的就是冬天,把我们彻底困死……”
“没有野菜,没有动物臭尸……最冷的时候,树皮、青草都没得吃,连草根、苔藓都找不到!”
“我当年,给领导写报告,描述部队的情况……松江两岸之队伍大多被围深山密林,饥饿与寒冷,粮尽弹绝,整年树皮、青草、草根、松籽、马皮、石皮,苔藓……“人肉”均为其难得而不能供给之食粮。”
“人肉……”
魏若来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人肉,就是战友的肉,我们……吞松子,嚼马皮,又吃了,阵亡战士的,可敬可爱的遗体!”
魏若来,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扭曲了。
“我们当年,约定好了,谁被冻死了,谁就充当……粮食!”
林弦捂着自己的脸。不忍和魏若来对视……
“没有别的办法吗?”
魏若来斩钉截铁的开口。
“有!”
“下山……投降……”
“甚至不需要叛变,只要下山。”
“下了山,鬼子不动你,缴枪不杀,你回家,就能吃上饭,还能碰到荤腥!”
“要是肯给鬼子供给情报,那就给能喝上美酒,娶上媳妇,还能拿到银元。”
“下山就行了,投降就行了。”
魏若来,往前走了几步,逼近林弦。
“但我们能投降吗?”
“我们抗联十一路军团,是这片土地,最后的队伍,没有援军;没有退路!我们投降了,东北就算是彻底沦陷了,所有东北的老百姓,就是真正的亡国奴。”
“我们还在山上,那就代表东北还没投降。”
“我们要活着,要打鬼子。”
“吃战友的肉,喝战友的血,也要打鬼子……”
魏若来的表情开始扭曲。
林弦拉着他的手腕。
“别说了……我知道了。”
但魏若来的呼吸急促,他眼瞳位置,两个黑色的洞孔里,赤红的鬼火跳动。他的眼角,血泪一颗一颗的往下坠。
“但其实,就连战友的遗体,也撑不住我们……因为所有人,都早已饿得皮包骨,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了!”
“那是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春天时,我们才好不容易,突破封锁,有了下山的机会,结果,偶见一位老乡,不等我们开口,老乡便吓得大喊“鬼呀!”,扭头就跑。”
“我们找了一条河,在河水里,看清了自己的样子——破衣烂衫,脸好像几辈子没洗了,头发耷拉老长,皮包骨,眼窝两个大窟窿。我们这些“鬼”不知不觉见惯了,别人冷不丁见了,不就是活见鬼了吗?”
“太饿了……饿的前胸贴后背!饿得总掉裤子。裤带系在胯骨上,肚里没食,身上没肉,那胯骨就挡不住裤带了。你给他系,使劲勒,那腰像要勒断了似的,也照样往下出溜。”
“那些年,队伍里,饿死了很多战友,我记得他们的名字……王喜刚,饿毙;邱会进,饿毙;智国龙,饿毙……还有,李呈祥、孙玉阶、李在民、鲁道才、郑立堂、陈学山、于第伦……”
“他们有的被我们埋了,有的,察觉到自己要死了,恳求我们把他给吃了……陈学山,对,就是陈学山,他当时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我身上应该还有几两皮肉,把我的尸体